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狒了但是不给我发呀。(呜呜……

为此刻按下暂停键

cp:赵一二x金仲

*《家庭私设发廊》后续



夏季一天早上,赵一二骑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出现在金仲面前。

他讲:“上次办事搞到的,我们出去玩!”

金仲无语,慢慢地把牙刷完,吐出口水:“刚刚我听了天气预报,今天最高气温三十八度,晴。极好的天气。”

赵一二说:“不是讲现在,我上午有事,下午才有空。等太阳要落下去了,我们再出去。“

金仲说:“你一个人也可以走。“

“干嘛这样。”赵一二说:“我想你了好不好,我们去约会。“

金仲说:“师祖晚上是不是要找你过去,你前几天惹祸了,我都知道。“

赵一二说:“说好了,下午我过来接你。“

赵一二兀自骑车离开,金仲冷淡地看了他一眼,回去洗脸。他从小被教育,他要听比他辈分高的人的话,每个中国人都接受这种教育,以自身的亏欠,作为对上一辈人的补偿。赵一二同他差不到一辈,也死皮赖脸一定要占上这个便宜,拿他做挡箭牌。

但天也实在是太热,且潮湿,让四周的一切都散发出一种腐败的味道。金仲饭后收拾餐桌,汗水顺着鬓角流下。他一边刷碗一边想赵一二到底还来不来,要是来希望他带自己去南半球,他还上学的时候学到过,南半球现在正是冬天,微微地飘雪。然后他就穿着现在身上这件背心过去,直接冻死在那里,至福。

现在的天气,呆着也难受,做事也难受。躺下像被煎熟,站着像被蒸熟,死活逃不出这灶台炉火。下午三四点钟,金仲出去买东西,尽力贴着墙缝的阴凉走,从砖墙上的装饰镂空看到隔壁几家人聚在一起看电视,那电视不比他头大多少,信号时有时无,正在播跑步比赛,一个矫健的黑人小伙如箭般蹿出!然后画外音开始介绍他的家乡,原来是纪录片。小伙出身非洲某国,那里的人全都身高腿长,挺拔漂亮,一身黝黑的皮肤,帮助他们抵御五十度的高温。

听到这里,邻居们的神情都舒展开来,其中一个人说:“那我们这里才等于他们的冬天嘞。”

大家哄笑起来,金仲站在原地静静地呼吸。赵一二招呼他: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
金仲抬头,赵一二骑着早上那辆车,崭新的车身反射着太阳的光芒,他又低头闭上眼睛。

他说:“我们去哪里?”

赵一二说:“去镇上!新开了冷饮厅,我请你吃。“

金仲不做声,赵一二又说:“难道你不喜欢?我还以为你要开心得跳起来,不摆这个死人样子。冰淇淋!你吃过没有?外语叫icecream,甜甜凉凉又软,最适合这种天气,可不是硬得牙都要硌掉那种。”

金仲说:“天啊,我首次知道,原来人会晒黑是因为细胞要保护人体。”

赵一二说:“我走了。”

金仲说:“我要先去买东西,你等一下。”

金仲买完东西送回去,赵一二在门口等他兼乘凉,连一步也懒得多走,见他回来便吆喝:“给我拿一点水喝。”

金仲给他拿水,顺带带了条毛巾,赵一二对他表示赞许。喝完了水,水杯随手搁在门口,毛巾搭在脖子上,他扶着车说:“上来!”

金仲要往后面走,赵一二拍拍车前杠:“小孩子坐这儿!“

金仲白了他一眼,径自出门去。

出了村口,人烟稀疏、远离田地,路上开始出现一种特有的、下午的芳香的气味,好像植物知道再过几个小时饭味就会盖过自己,趁此机会赶快舒展开,香上那么一会。草也在安静地生长,金仲把它们踩在脚下,发出啪嚓啪嚓的声音。赵一二跟在后面,慢悠悠地骑车,车头歪歪扭扭,左右摇晃,不时撞金仲一下。金仲回头瞥他,他就很无赖地笑:“这路好难走哟。”

他超车又到金仲前面一点:“你还是上来吧。”

金仲拍拍裤子,侧着坐上去,后座烫得惊人,他抓住车座下面。赵一二现在骑得反倒很稳,让他无语。车不时颠簸一下,金仲翘着脚,鞋底偶尔蹭上一些草,又是沙沙地响。风缓慢地吹过,太阳斜斜的、很明艳,像一个最适合睡觉的时候。赵一二看着天,吹一声口哨,声音尖利,飘得很远。

他大笑:“现在好像一部外国爱情电影。”

金仲说:“看路。”

赵一二得意忘形,把车把也撒开,在土路上无异于一种自杀,金仲歪了一下,下意识伸手把他的腰抱住,摔也要拉个垫背的。赵一二又大笑,在车颠覆前把它的轨道扳正。

他说:“以前我就常用这招诓小姑娘抱我,无一失手。“

他又说:“抓紧些,我要加速啦。”

他声音很轻松,金仲看不到他的表情,却觉得或许不是一副畅快的样子。他不想读他的心,只是沉默地望着周围,远处一栋栋房子一点点地往后走,交错地偏移,有种趣味性。赵一二越骑越快,马上就会进入国家队,前往巴塞罗那,为国争光,一雪前耻,到时候他的老父泉下有知,也要偷偷托梦,叫谁把他的名字重新写回家谱上。

赵一二一边喝风,一边和金仲东一句西一句地乱侃,说北京的路上怎么怎么,好多外国人,比他还高,手臂上的毛比路边的草还密,说外国话,他听得懂,但是自己说不好,腔调古怪,所以只和俄国人说话,他们说英语比自己还差。有次他遇到一个俄国人,神神秘秘的,说自己是沙皇的后代,半夜就经常梦见什么曾曾曾祖父,穿着华丽,暴戾,但对他好。几个月前,赵一二偶然和他联系上,他依旧神神叨叨,称曾曾曾祖父和他说将有大事发生,他决定在中国多呆一阵。

赵一二说:“以前我觉得是他迷信,可现在我甚至能给他算算,只是不知道他的八字。也不晓得外国人能不能用上八字,他们有自己的路数,什么星座星盘。他理应信东正教,我看到他还带着个旧十字架,很珍惜地拿着,像值钱的。外国人觉得天上有上帝看着,我们觉得地底下有鬼盯着。这是个道德上的约束,让人不要为非作歹,那上帝岂不和鬼一样?很可能还是厉鬼,死得惨哦。”

金仲冷笑:“别看附近没人,说不定有外国鬼来找你。”

赵一二嘿嘿地笑:“他们离了老家,能有什么本事。倒是要感谢这些外国宗教带来很多新词汇。我大学的时候,要是和谁说我想和你发展不正当关系,肯定要被人家骂臭流氓,但说我想和你去伊甸园,那诗意就有了。”

金仲说:“伊甸园是哪里?北京景点?”

赵一二说:“你管得好多,好地方!”

金仲不明所以,想象了一下,觉得伊甸园可能是一个一百多年前外国人修的公园,里面安放着梵蒂冈庙住持圣安东尼奥方丈开过光的灵石。男女去摸一把,许下诺言,一个发着光的外国男的就会出来在他们头顶问,你们能发誓永远不背叛对方吗。金仲前阵子在镇上看过一个电影,里面的神父在婚礼上就是这么说的,字正腔圆,声音充满了磁性。配音员一人分饰两角,他刚问完,立刻又得扮演男主,掐着嗓子说,我愿意。

赵一二说:“我给你起个洋名,你叫金仲,仲就是老二,你就叫second king,很气派。”

金仲说:“难听。而且很简单,这我都会。”

赵一二说:“你这小孩哦,真不讨人喜欢。”

金仲看着他,像看一个王八。

赵一二说:“你会骑车吗?不会我可以教你。”

金仲无语:“才走多远,你就累到了。”

赵一二骂:“我是想教你一些社会的技能。”

金仲说:“我会骑。”

赵一二说:“那你来试试,这个车很新,很好骑的。“

赵一二跳下车,和金仲换位子。他抓着后座岔开腿站好,说:“我喊一二三,你不要太快。”

金仲说:“等一下。”

他把座位往下放了点,赵一二看着他嘲笑。金仲上车,腿一撇差点将赵一二肋骨踢断。车蹬起来,赵一二正着坐,长腿翘着,分列两旁,像飞机的翅膀。

他把脚晃来晃去,说:“像不像鸟?”

金仲说:“你不要乱动,车骑不稳。”

赵一二说:“你这个人好没意思!”

金仲不回话,只是蹬车,愈来愈快。赵一二又开心了,大笑。


镇上离村子不远,骑车半小时的路途,不是个逃避的好去处。冷饮厅开在大道上,看来做了许多投资,窗户上还贴着彩纸,价格也贵,两个人各一份就要十块钱,大大超越本地消费水平,门可罗雀,内里只有两对年轻男女,都只点一份分食。

反正不花自己的钱,金仲端详菜单,指着中间最大画幅的香蕉船:“要这个。”

老板大喜,紧锣密鼓地制作起来,赵一二自己也点了一份,名字起得不知所云,叫情迷翡冷翠,他只看中下面一行小字——巧克力口味。他无所谓地讲:“随便点,前些天赚得不少。”

旁边的客人对他侧目,他挨个回看过去。金仲看向窗外,这里窗户玻璃是褐色的,让世界像老照片、黑白电影,旁边偶有路人走过,好奇地往冷饮厅里张望,却没人进来。金仲想赵一二来得倒是时候,现在不来,不出三月店怕是就要倒闭。

香蕉船端上来,盘子很长,横列两根很大的香蕉(特别强调,进口),上面除了冰淇凌还插着饼干威化,点缀几个染色水果,用料很足,比图片上看着更壮观。或许老板看他们阔气,想拉揽回头客。

四周人又全看过来。金仲把船上插着的烟花签拿下来,轻轻地搓,签便张开,亮闪闪的,呼悠悠、呼悠悠。赵一二看着他,觉得好笑:“别玩了,等会化了。”

赵一二的情迷翡冷翠也送上来,他把上面的纸伞插到金仲的小船上。

金仲说:“哇,这个伞还能打开。“

赵一二说:“给我吃一口。“

他挖走很大一勺,一小半。金仲把伞打开,插回去,很快地吃,狼吞虎咽,吃得他自己头痛起来。赵一二笑,说:“儿童。”

吃人嘴短,金仲暂且不和他计较。赵一二看他时常怒视自己,喂他一匙情迷翡冷翠,金仲说:“你不要这样,让我感觉怪怪的。“

周围人微微地看二人,赵一二说:“不是说来约会,样子要做足。“

周围人大大地看二人,金仲吃了那一口,说:“头痛。”

赵一二骂:“不长记性。”

周围人讨论开,结论是如此不避讳,金仲理应是赵一二的哥哥(虽然容貌上相差很多),好感人的兄弟情呀!

赵一二嘿嘿地笑,金仲说:“还是我的更好。”

赵一二说:“我小时候也同你一样,争强好胜,不爱输。”

赵一二都没过二十五岁,却老要在他面前说许多老气横秋的话,做长辈的样子,实际上内里是另一种儿童。半斤八两,换个和事佬的说法,兴许就要被解释为登对。金仲想到这些个不合宜的词,作干呕状,嗓子里咯啦咯啦地响。

赵一二抬头,狐疑地说:“吃好的还把你给吃伤到了?“

金仲翻白眼,闷笑。

外面天逐渐地黑下来,店主打开室内的灯,灯光昏黄,灯罩上也贴着彩纸,折成精巧的形状,许多颜色交叠绵延在一起,投射在墙壁地面。其中似有图案,细看又是幻觉。灯光也打在空盘子及众人的脸上衣服上,赵一二今天穿一件浅色T恤,现在看起来像百衲衣,灯光把他的脸照得斑驳,形成一个可笑的表情,他稍一偏头,又有如鬼魅。

赵一二看着窗外说:“到了走的时候。”

金仲有点发怵,说:“走去哪里?”

赵一二已经去结账,远远地说:“河边!”

这附近恰有一条不窄的河,属于长江的支流,太过熟悉,在这里散步,与走在自己的家里或工作单位没什么两样。赵一二和他推着自行车走,太阳正在下落,路灯还没亮起,四周的光线都显得很温吞。潮湿而温热的风吹过来,包裹着周围的一切,让人感觉每走一步都有在其中消散的危险。居民们这时也都吃完了饭,下班的下班,耕种的结束工作,全坐在家门口闲聊,也聚在一起看电视。电视上现在不播外国跑步选手了,改播一些新闻,讲哪里哪里发生了什么,但都是遥远的事情,适合在饭后无精打采地听。

太阳下山,气温仍不见有什么缓和的迹象,正巧经过哪里餐馆的后厨,辣椒味加热气一起喷涂在二人身上。赵一二热得骂娘,讲:“应该带扇子,笨得要死,怎么忘了。”

金仲抹了把脸,说:“也没水喝。”

赵一二转头:“先去找个地方住,自行车也要停。”

金仲看着他,他说:“都说了晚上不回去了。”

金仲看着他,他说:“我付钱呀,好不好。”

金仲看着他,他说:“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。”

金仲看着他,像看王八,他先走了:“……那也要看心情的好吗,心情!今天热死了。”

镇子上旅社还有几间,大部分住一晚房费比刚才吃的冰淇凌还便宜。赵一二似乎最近很得意,刻意摆阔,找最贵的一家,里面设施齐全,有单独淋浴也有热水瓶,也有风扇,吊顶的。床单许久没人睡过,梆硬,有股淡淡的霉味。前台兼卖烟酒火柴电池,同他们兜售了许久。

赵一二躺在床上把自己里外吹一遍,讲:“我去洗澡。”

金仲默默看着他,他说:“等下去河边逛,冲一下舒服些。”

金仲说:“好。”

金仲也洗刷完,见到赵一二在楼下坐着,楼下电扇更大,风力强劲,吹得他头发乱飞,湿湿的,一缕一缕。金仲头发很短,擦两下已经半干。他招呼赵一二,两个人走出门去。

外面天几乎全黑了,人影稀疏,有一点贩卖什么的小摊子支着,几个人坐在简易矮桌前喝酒,大声骂人。路灯下虫子乱飞,哐哐地撞,赵一二站在旁边,把打火机也掏出来点燃,偶然有虫子冲上去,火苗便乱晃起来。他说:“你看它们,这么笨。“

金仲看着他:“走吧。”

河边却意外有许多人来乘凉,坐在堤坝上头。有人弹琴,抱着吉他,另有人吹口琴,合奏流行歌曲。旁边有人起哄着唱,说不上好坏,歌词也不大记得,含含糊糊。水哗啦哗啦地流淌,冲刷堤坝,当二人行走,水就溅到他们的小腿上。水位有些危险。岸边坐着这么多人,每个人都刷刷地流下汗水,汗水滴到地上,或许也能汇聚起,成为新的河。所有人都融化,没过地面,世界上就全连接起来,只有海洋。

赵一二说:“你到过海边没有?”

金仲说:“没有。”

赵一二说:“海水是咸的。以前我假期的时候,有一年省了生活费,和同学一起去秦皇岛玩。海风一吹过来,一股很咸的潮气。在阴天的日子,大海是黑色的,像一块很巨大的、液态的啤酒瓶底。我以前看书看到过这个比喻。“

金仲看着江水,江水也是黑黑的,借着路灯的光亮和一点月光,不断地变换着形貌。他听着赵一二说的,老是很想骂他一顿,又觉得他或许也很可怜,只是沉默着,不发一语。

他也坐在河边,说:“我以前也曾经想过,跳到这条河里死掉算了。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跳下去。因为我是看得到的,看到水鬼的样子,觉得比起现实,还是变成那样更恐怖。死了就是图一个没有以后,知道其实有以后、有来生,死亡就变得不算什么。况且是死了更好还是现在更好,我也说不出来。我活下来,结果只是赌太坏的事不要发生。”

“我是觉得不甘心。”赵一二说。

金仲也坐下,水里照常有很多死人,不和光线是否照到有关,很坦然地存在着。他们把手伸上来又放下,对二人有些贪婪地望着,然后缓缓随着水飘走。

过了几分钟,金仲听到下游传来骚动的声音,有人落水了,赵一二起身,有点迟钝地去想要救人。

金仲仍然坐着。过了十分钟也不见他回来,便自己回到旅馆去睡下了。



金仲半夜醒来,一身的汗水,赵一二已经回来了,在门外和服务员理论,很激动,但没有什么用处。他把服务员赶走,进屋看到金仲,说:“你也热醒了?居然停电!讲是什么线路受损,被谁家的人或动物刨开,要明早才可能找到人修。晦气。”

金仲说:“我去把窗打开。”

赵一二又出门去了,过一会回来,非常兴奋,同金仲比划炫耀自己以高昂的价格购入的扇子,本是门房大爷自用的。同他说:“说些好话,我就也借你用。”

金仲说:“我希望你去死。”

赵一二反倒很稀有地不追究了,或许是被他言语里的某种认真的气魄给震慑。在面对无理由的暴行时,无论什么人也总显得胆怯起来。他甚至坐在床沿为金仲扇风,说:“你怎么了?身体有没有不舒服。”

他之后又做徒劳的补充,说:“小辈的跟我出来,要是居然生了什么病,会让我觉得不好意思。”

金仲变得不生气了,他刻意享受一会服务,然后说:“我没事,热得心情不好。”

赵一二骂了句娘,瞬间将风向转回自己身上。金仲问他:“要去河边吗,反正也睡不着。河边总归凉快一些。”

“我还当你不喜欢河边。”

“不喜欢人多。”

两个人走在路上,赵一二说:“你早说么,我看到你不见了,还以为你也被水鬼拉下去了,一通好找,回来却看到你在睡大觉,气死我了。骂你你也不醒,我自己骂了半天,觉得这一切太可笑,又气不起来了。”

金仲独自走在前面,脸上露出胜利的舒展笑容,即使他们并没有对决。黑灯瞎火之中,远远的能听到好像有人在发酒疯,那声音就好像狗吠一样,在许多低矮的楼房里激起一层层回音。再走得远些,这样的声音也不见了,只有虫鸣及每经过一个路灯底下都要传来的滋滋声。金仲沿着河畔又走了很远,路灯间的距离越来越远,附近开始呈现出一种更加原始的风貌,像他回忆里河流应有的样子。路边恰巧有一块大石头,距离灯光不远,比一切的长椅都更适合让两个人并排坐下。于是两个人并排坐下。

坐了五分钟,赵一二说:“你怎么不说话?”

金仲说:“为什么?”

“我以为你有话要和我说。”

“有的时候,我感觉你因为太喜爱说话,老是要说出太多的废话。”

赵一二说:“我要把你推到河里去。”

金仲说:“我半夜觉得难过,就常像这样坐着。想明天不要来就好了,一说话一做事,时间就流逝的很快。而且也不要有人在附近,不想叫人看到我这个样子。”

赵一二说:“那你还蛮信任我的。”

金仲说:“不是,是对你怎么看我一点所谓也没有。”

“我要把你推到河里去。”

“你为什么最近老是这样无理取闹。”

“以前你对我可是很恭敬的。”

金仲看着赵一二,像看王八,赵一二说:“好吧,既然一条路堵死了,可以走别的路线,不要老是这样吵来吵去,剑拔弩张的。师父说我还有十几年好活,第一次听我吓死了,但是现在这么一天天地过,却连余生的十分之一也没过到,以后的日子还是很长的。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。”

金仲无语:“你倒是很乐观。况且师祖不止讲了这些,虽然我不晓得具体内容。”

“我们门派不擅长算命的嘛!预言也未见得要全部应验。”

金仲看了他一眼,赵一二说:“不要偷看。“

金仲说:“看完了。”

金仲看着漆黑的流水,觉得果然还是把赵一二推下去的好。他又想,确实大家算命都不准,难保之后突然出了什么事,就把一切都给打乱了。至于情况会更好还是更坏,他会不会后悔今晚没把他推下去,这些都留到以后去想。

他最终说:“师父曾教育我,做人要有底线。”

赵一二说:“这话说的对。“

他又说:“师父也说过,我们都没有机会有家庭,彼此的关系应该是很亲密的。”

赵一二没有说话,金仲说:“我很久没和家里有联系。“

赵一二半睁着眼,或许也在想一些事情,不去窥伺是一种礼仪。在灯下蚊虫越聚越多,夜晚是他们的舞台,一只蜻蜓落在赵一二头上,衬得他像一个死物。

金仲向蜻蜓吹一口气,小生物飞走了,赵一二回过神,说:“走吧,我也困了,我们现在回去,一觉睡到中午。“

第二天早上,退完房,金仲在楼下听早间新闻,听到外面赵一二大喊:“我操!老子的车呢?”


十二月,赵一二拿着报纸来找金仲,指着今日头条——苏联已经不复存在了!他弹弹:“看来那个俄国人或许真是沙皇后代。”

“外国鬼在中国也能托梦。”金仲苦恼,说:“以后如果诡道走向国际,做业务还要会外语。”

赵一二哈哈大笑:“我可以给你当翻译,我高考英语考的可是很好的。至于分成,我六你四就可以。”

金仲说:“不用了,刚想起我可以不靠对话。”

赵一二说:“忘了你有这本领,可惜了,没生在好时代。”

金仲不明白,赵一二说:“早几百年,大家都很信这些的,万一出了名,那就厉害了,说不定都成国师了。现在人相信科学,等知道你的人多了,他们就一定要从什么心理学找原因,或者把你拉去解剖。”

金仲想了想,说:“可是就算当了国师,小时候不还是要挨欺负。”

赵一二摸了摸金仲的头,说:“这话还蛮有一种悲壮的感觉了,逼上梁山,重点在逼。以前上课我老师讲,林冲风雪山神庙,无路可走啊。”

金仲看向他:“你想回去做医生?”

赵一二把他的头扭回去,说:“别作弊。”

金仲说:“猜的。”

赵一二说:“下雪咯。”

金仲抬头,外面天灰茫茫的,仔细看确实有雪。赵一二突然很兴奋,在一旁地上坐下,说:“你知道吗,在北方雪可是很大的,有时候连着下三天三夜都不停。风雪实在太大,吹得窗户吱吱作响。早上九点外面还是黑的,要上课去就打着手电筒,还要手拉手走,以防谁不小心走失了。我大学的时候就遇到过一次,那天我索性没去上课,在屋子里睡觉。结果起来发现里外温差太大,窗户缝里插了好大一片冰,把两扇窗子死死地粘在一起。我小心地把它抠出来,冰把插销和窗户漆的裂纹拓得一清二楚,太有意思了,像拿出来一片空气。我就把它埋在窗台积的雪里,准备等老刘回来了,给他看看,结果等着等着我又睡着了。再醒过来,同学都上完课回来,我急忙去窗台找那块冰,发现它被风卷了下去,摔个粉碎。”

他以陈腔滥调总结:“好的东西都存在于你的记忆里。”

金仲不咸不淡地说:“你有文化。”

赵一二说:“难道不是?夏天想冬天,冬天想夏天,我看见你,也想还是几个月前那晚的你更好。现在一副死人样子。但是当时一点都不觉得,只知道哪里都又热又难受,倒霉透了。现在把那种感觉忘了,才显得其他东西都很好。”

金仲之前正坐着看书,现在坐着看他,像看王八。赵一二下巴指着桌子上的书问:“你还看小说?好不好看?”

“之前买别的送的。”金仲说:“没什么好不好看的。”

“说的什么?”

“不知道,这是残次品,装订有问题。内容颠三倒四,人物死了活活了死。”

“那你还看?”

金仲摇头:“反正我没事做。”

赵一二笑:“我看看。”

他凑近瞟了两眼,立即说:“这本我最近看过的呀。你早说,我找给你。”

金仲说:“你不要烦,我就爱看这本。”

赵一二说:“你最近态度越来越不好。”

赵一二一屁股坐到桌子上,金仲不管他,继续看书。

他突然把书翻来翻去,弄得书页刷啦啦地响,赵一二懒洋洋地问:“看不懂了吧!早说叫你换本看。“

金仲说:“不是。“

他啧啧称奇:“这后面都变成洋文了,太神奇的错误。”

他把书递给赵一二:“你看这讲的什么。“

赵一二接过故作深沉地看了看,说:“你问对人了,这讲的正好是我的专业,医学。”

金仲说:“我也知道,这书上还有插图,画着心脏。”

赵一二端详了一会,又说:“这上面的内容太深奥了,和你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
金仲说:“你不说怎么知道,你老这样看不起人。”

赵一二把书合上:“不逗你了,这是德语。我其实一个字也看不懂!”

金仲说:“你从桌子上滚下去。”

赵一二说:“外国书怎么会到国内装订,怪事情。”

金仲说:“闹鬼了。”

赵一二笑:“这书虽然有点古怪,可闹没闹鬼你还不清楚?”

金仲说:“随便。小时候身边发生了怪事情,不管可不可以解释,大家都说是闹鬼了。现在我也了解,有的事想多了头疼,不如糊弄过去。”

赵一二点头:“你今天说了很多很对的话。活得明白不如活得糊涂。”

金仲冷笑:“这么爱总结,你上学时候语文成绩一定很好。”

赵一二说:“呵呵,确实很好。”

他盘腿坐,望着窗外,说:“或许十年后,二十年后,我也像现在怀念以前一样地来怀念你,怀念昨天、今天和明天。现在我们无所事事,都有空在这里说闲话。我想起去年临过年的时候,突然就完全地清闲。快过年了,作祟的难道也少?或者大家都想再忍忍、再忍忍,过年了呀!一切留以后解决。想能逃一天是一天,能缓一天是一天。好像只要自己不说话、不做事、不采取任何行动,四周的世界也就完全不发展,不流动,只要在坏事临发生的时候,嘿——把它定住!悬崖勒马,我们就永远地活在幸福之中。对行将就木的老人,大家也好像觉得他们最大的幸福就是身体一点不舒服没有,睡着睡着就死了。”

金仲皱着眉头看他:“你想讲什么?”

赵一二用下巴指了指地上:“最近你房间门口好容易堆土。”

金仲隔壁住着楚大,半夜三点,楚大经过他的门口,就窸窸窣窣地往地上掉土。

他随口说:“风大。”

赵一二弹他的头:“好,风大。等雪再下多些,也看不出来脏了,一样。”

风开始越刮越大,呼号,把门板和窗户吹得哐哐响,金仲一动不动,赵一二跳下桌子,躺到金仲的床铺上,说:“我要睡一觉!”

他说:“再见。”

金仲说:“你会死掉?”

赵一二已经睡着了。金仲把窗户关上,出门去了。


⏸️





*这篇加发廊会弄个小无料or小料啊啊有人要吗可以评论告诉我(封面没画排版没排勿念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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